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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

窗外的街景后移很慢,一帧一帧。我将车窗摇下四分之一,浓稠的热风灌开额前湿漉漉的刘海。 环形盆地的山城太热,岩石山岭镇住了四周。逃不出的热气,逃不出的年龄层。现代的年轻人大多选择出走,当年因为采矿、产锡米而留下的年轻人却早已走不动,他们和锡价一起踯躅不前,永远困在山城中。你家就建立在高速公路旁,那带着我来又带着我走的纽带。 “要不要开快一点。”我瞄了一眼仪表板,行车速度30公里。 做乜?你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赶时间? “没赶。”这里的电台广播和人都说广东话,我那半咸不淡的方言,夹杂着被规范过的南方口音:“你驾那么慢,会阻碍到其他车的。” 莫非……佢哋好赶时间咩? 旧灰色的老丰田在午后摇摇晃晃,轮胎颠簸几回,最终歪歪斜斜停泊在路旁的草地上奄奄一息。我来不及抱怨你的笑话很无聊,你已经用力地拉起手刹,煞有其事地从车后座拿出遮阳板,摊平、铺好,再关掉那无济于事的冷气。山城好鬼热,一不注意轿车就变成烤箱。下车时你顺手摸了摸上衣口袋:银包锁匙眼镜,ok!念完,转身便走。 静谧的街头空无一人。巷弄尽头是上世纪双层的旧式洋楼,长着一张生锈的框。框后隔着一片深渊,我站在外头单手遮住太阳,警戒张望,却怎望也望不进去那纵溢横流的黑。时代迁徙,这坝罗小镇就对折在时光的空隙里,跌进去缝隙的人再也爬不出来,剩下口传的故事在历史间回荡。 待我回过神,你已吹着口哨轻快地走进老骑楼的阴影下。松陷的土壤实在难以行走,我穿着人字拖一高一低,沾满泥泞。你却轻巧地跳上阶梯去,一格两格,形影不离的护膝不知什么时候被你扔了,连拐杖都遗留在车后座。我踉跄向前,忽然下意识要唤着你:“喂,你忘了一件事!” 乜事?你回头。 “呃……锁车门。”我比了个按遥控器的动作,“等下被偷东西!” 哈, 破铜烂铁,一无是处!说罢,你一如既往潇洒罢手:系咁先,我走啦。 你随即被门框一口吞噬。 (二) 我骑上自行车,匆匆往宝藏岩观音亭奔去。 还是不习惯台北的春天。三天很冷两天很热,温差太大让人窒息。我刚抵达台北时给你打了视讯通话,你在另一头听我说气候,说街道,说一些五四三。挂电话前你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几时返嚟? 哪有这样快啦!我做了个鬼脸:人家才刚下飞机欸。 你笑:好好照顾自己啦,台北好远我哋冇办法去探你。 可我现在也没办法去探你呀。我胡乱地抹了抹脸,想起那夜你被大鉄灰框卷走,我用尽力气跑向你,跨出的每一步却都慢得别扭。我不断尝试跨更大步,甚至在半空中开了一字马,最终大汗淋漓在仓皇中坐醒。 自行车停靠山坡下。调整呼吸,呼,走到寺庙前台买了一份香烛金纸。起伏的烛火稀释了光圈,我跪在菩萨跟前,佛号都念不完整,只是生硬地背完你在山城的地址。深怕台北的菩萨不知道你现在的方位,不知道要去哪里保佑你。 那天阿母发简讯通知,大家正准备北上回老家,情况不乐观。啋,大吉利是!我呸了一口,没事的没事的。话是说得这样满,但我还是查了机票查了航班查了政府疫情隔离政策。 金银纸在火中跳舞,闪烁间我喃喃祈祷——不知怡保和台北的菩萨是否会连线? 记忆总在层曡交织的生命里偶然犁至,硬生划开一道久远的梦。你家的前厅有一座神台,上层供奉着观音菩萨和关二爷,下层是唐番地主财神;侧边是你从唐山下南洋的父母亲,还有到不了南洋死在香港的大哥大嫂。你说你此生从未见过大哥,甚至连遗体都没见着,但你还是愿意将自己的三个孩子过继给生前无子嗣的哥嫂,从此让孩子们叫你:二叔。 你大哥他懂你这样为他付出吗?我童言无忌。他们都死掉了。 哎呀!这边拜拜,天上有收到的啦。你啧了我一声:通的嘛,他们有连线的。 会连线的,我双手合十。在丰盈的想像中我早已穿过手机那窄长方的屏幕,穿过那些奇怪的梦呓,趋前握紧你的手。就像之前在医院陪你的日子那样,讲一些很无聊的八卦,或是读报纸骂骂政治人物——但事实上现在的我连台北都走不出。我只能在时光的罅隙里再偷一点时间,循着网路打电话跟你说上几句。近几次的通话里,你一直推托没戴假牙,不想多说,甚至不想望进窄框中的我。塌陷的唇在你俊雅的脸上显得如此陌生,你明明那么注重形象,往年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惦记着理发,连在病床上有事没事都用镊子拔胡须。 我在收线前听阿母说,你很喘,你呼吸很辛苦。 金银纸很快就烧完了,化成一缕淡烟缱绻而上。我祈愿这缕烟能赶快到菩萨那里,至少比癌细胞彻底吞没你之前飞得再快一些,让你安详无痛地离开。 会连线的吧? (三) 月光涌入窗口。无可触及,却又如此湿冷。我蜷缩在宿舍的木椅,点开电话屏幕,关上;再点开屏幕,关上。 这小段日子,家庭群组里充斥你的照片。有些是病榻前的侧拍,有些是你努力呼吸的身影。但都朦朦胧胧,朦朦胧胧。以致我翻看完后,都要闭眼补上那些像素的空缺,再悄悄把自己置入现场。有时我是壁上的挂钟,有时我是病床旁的椅子,有时我是你的手腕的点滴——逃不出的框与框之间,我只能这样的辗转陪伴,轻轻聆听仪器撬动你生命的声响。 高中时我总缠着你问关于你年少的爱情故事,你像是一条泥鳅,机警地溜开多次。最终在一场炎热的午后你妥协。山城空气粘腻,你端坐在沙发上回应我所有奇怪的问题,细致地描述当年的场景。 时间齿轮逆时旋转。不偏不倚,正卡在了50年代的缝隙。你带我循着那些零散的光,撬开那些遥不可及的秘密空间,慢慢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时代。偶尔我是你追求女子的那碗红豆汤,偶尔我是在戏院外陪你等情人的路灯,偶尔我是你脚踏车前的车铃,见到美女时叮叮当当…… 你告诉我,你深爱的女孩有个恶狠狠的三哥,每次都在拍拖时忽然出来捣乱。 后来呢?后来呢?我好紧张。 后来我就同果个女仔结咗婚啦!你神气地哼了一声,浓眉上扬:我睬她三哥都傻,我又不是跟他结婚——啊呀我真衰多口,三哥上周才刚死,等下他听见不好。 说罢,你望了眼神台:通的嘛。 屏幕亮了。阿弟传给我一张你正面的照片。被扛上救护车前的你在担架上戴着氧气罩半昏睡,上身由橙红色的绑带固定好,陷落的喉头就这样定格。画质特别清晰,但不出一会儿就糊成一团。这次,我无法巧妙地将自己安身在照片中的任何一个角落。半晌,阿弟又传了一封信息: “阿爷正准备从医院启程回山城老家了,坐救护车回去的。” (四) 我在破碎的倦意里等待你的消息,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一个框接着另一个框的。 窄长方形的框后头,接着你略宽的长方形框。你在框里,我在框外。但若你能睁眼看我,你会发现我在框里,而你在框外。 通吗?通。 清楚吗?有点朦,但没关系,请让我看看四周。 语音刚落,窄长方框微微颤动,模糊的画素重绘着四周。缓缓,沿着客厅环绕的轨迹像一只茫然的苍蝇飞行,从略宽长方起飞——滑过前厅、滑过熄灯的神台、滑过被白纸粘好的玻璃窗。墙上零落地搁浅着斑驳的印记,一块一块,他们把你最喜欢的红色装饰都拆了,包括今年我写给你的贺年卡。 苍蝇视角继续飞——慢点,我说。飞行最后降落在满丛的花前,她们肆意地生长着绽放着,却又井然有序地排成一个框。 你在框里微笑。 (五) 他们说,你的丧礼好顺利,掷筊次次圣筊。 从殡葬业团队的侧拍中,我自台北窥看整场无法参与的丧礼,再凭着过往的声音记忆将空白一一填上声效。隔着窄方框,我游走在老家的每个角落,黄白色的布幔穿过狭小的空间,一缕一缕地沿着房梁围绕在客厅周围,中央是你。我将自己嵌入墙壁间,深怕绊倒了忙碌仪式的大家;在烟雾袅袅的屋簷上我躲着俯瞰,悄悄点算纸扎品的数量;在一回又一回的锣鼓声中,我倚在门框上辨认着来参加告别式的亲朋好友,猜测哪个你喜欢,哪个你讨厌。 所有镜头无法触及的地方,我都在后来的对话中慢慢填补。阿弟赞叹为你做法的喃呒佬好厉害,用粤语念经但用英语讲道,与时并进;阿母告诉我你穿的寿衣是嬷嬷为你挑的淡蓝色的马褂;阿爸说你走得很安心,没有病痛;阿叔对外宣称说你上云顶高原了,大家都误会你去赌场…… 不觉得很神奇吗?本来可以和你直接对话,一夜之间要通过三炷香才能沟通,要掷筊才能知道你的心意。真的会通吗?这一切是如此不真实,我甚至在每一次瞌睡中惊醒,都觉得你其实未曾离去——也许你就半夜忽然坐了起来,缓缓走去后厨泡一杯最喜欢的雀巢咖啡,一边喝一边看无声的电视节目,眨眨眼,嘘,怕吵到大家睡觉。 死亡是如此抽象。你明明就躺在那里,但又不在那里。 丧礼那几日阿爸一直给我打电话。电话另一头嘱咐:不要哭,不准哭。为什么要抑制悲哀?为什么不敢碰触哀伤?若连哭泣都无法完整,我又要如何自处? 丧礼是一场家属集体疗愈的过程,大家在仪式中逐渐学会告别,学会转换心境。可缺席告别式的我,伤恸更是难以痊愈。 我仍反复卡在那一张张的照片里。 我是墙壁我是屋簷我是门框,我是元宝我是香烛我是帛金簿—— 后来我惶恐地发现,所有魔幻的想像都会在一瞬间收缩,当我看见你被推进铁灰色框框的照片。照片里的大家都正弯腰鞠躬,唯独我直勾勾地望着你即将前往的深渊,一次又一次。那深不可测的隧道吞噬着我拥挤的幻想,抽空了我和你之间的缘分。你就这样潇洒地进去。 下一张照片,你已经变成一个矮椭圆。小小的,嵌在上头。 后记 我习惯夜睡。每每灯烛都灭了,还赖在前厅的沙发上看书写稿玩手机。你又溜出来泡咖啡,窸窸窣窣,两夜猫子相视时总是会心一笑。 仲未瞓?等紧我啊? 没有啦。你又要喝咖啡? 来一杯? 我摇了摇头,和你制作的风铃一起摆动,叮铃铃,叮铃铃。虽然说不喝,但我还是从沙发上一骨碌爬起来,屁颠屁颠地当你的小跟班。我喜欢跑到厨房看你开灯,洗杯,一根鉄汤匙轻轻哐动,泡出杯浓浓的雀巢,再偷闻几口咖啡香。真系唔要?不要啦我减肥。你撇撇嘴,咕嘟咕嘟喝完,随意将杯子冲洗放在流理台,满意地擦擦嘴,打出个饱嗝。一气呵成。 切,咁又好睇。你笑笑,骂我这个跟屁虫。我咧嘴吐舌,快快跑回去沙发。 好啦,不要太夜睡。你回房前到客厅探头:听日我哋去饮早茶。 你睡吧,我说,明天叫我起身。 我先睡了,晚安。 晚安,爷爷。 相关文章: 【3.8妇女节特辑】疯木圣上/猫猫CCTV 【特辑.非常文学奖】疯木圣上/我要喝很醉!
3天前
(新山13日讯)缅怀佛光山开山祖师星云大师圆寂2周年,佛光山新马寺联线全球海内外各别分院,于2月12日元宵节,也是星云大师圆寂2周年纪念日,自制400颗星云大师的家乡味“扬州大团子”,与众结缘。 透过人间卫视“幸福食堂”的完整教学,佛光山新马寺在如彬法师带领下,众法师、佛光亲属、义工及佛光青年等人揉面团、包馅料、煮团子,按部就班线上学习道地“扬州大团子”的做法。 此食材包括使用水磨糯米粉的团子粉料,内馅有青江菜、素火腿和香菇丁,将团子煮熟,再放入以香菜、酱油、盐熬煮的高汤。 国际佛光会马来西亚联合会会长林培传说,吃著大团子,脑海萦绕的是人间音缘,希望大师的教诲继续为寻求智慧和慈悲的人照亮道路,成为所有人的启发之源。 南马协会副会长周振文分享在这不同凡响的日子吃著大团子,能够感受星云大师简单的饮食生活,而理事黄三妹感谢常住的用心,让马来西亚柔佛州佛光人,可以和全球想念星云大师的人们一起吃大团子、忆师恩。 居銮分会会长郑秀玉说,希望佛光人年年元宵节吃颗扬州大团子,缅怀大师,祈愿大师精神永存。 新山佛光青年分团副团长林志雄则说,看到斋堂每人手拿一碗团子,心里感受到从未有的幸福。 出席者,尚有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理事沈永安、南马协会会长林晋汉、财务长吴剑明等。
4星期前
4星期前
有说,客家人居住的地方,就有擂茶可吃。尤其是广东省揭阳河婆县、陆丰、海丰等地区,保留着“无擂茶不成客”的习俗。 从小就知道身为客家人的父亲是一口都不碰擂茶的,当时不明白为何父亲这客家人自己都不吃擂茶,他怎么能向人讲述自己籍贯的特色食物呢?事实上,父亲才不在乎,他不以这客家名菜为荣,偶尔还向母亲抱怨,说这东西像喂猪的剩菜剩饭。父亲是无肉不欢的肉食主义者,因此母亲每回煮擂茶,同时还特别准备另一份有肉的饭菜给父亲享用。 我们家族这道擂茶美食之所以获得传承,母亲可说居功不小。原本因父亲讨厌擂茶,据说婆婆也因屈服家里男丁都不喜欢擂茶而停止准备这道菜,在看似后继无人的情况下,反倒由母亲一个福建媳妇向婶婆们讨教,几经辛苦学会这独道的客家食物,同时还比客家人更坚持;从选购菜蔬、干粮配件,都无不讲究。即使工序再繁锁,母亲尽量尊照。无论是家庭聚会和节日,母亲都以擂茶做为招待亲朋戚友的“见面菜”。 当时母亲为擂茶的厨艺,三不五时就煮擂茶。母亲盼望熟能生巧,完全掌握煮擂茶的精练。 古时常煮擂茶的家庭,通常备有陶土制成的擂钵、由番石榴支做成的擂棍,和薄竹片制成筛除渣滓的捞瓢,这三种特殊工具,称为“擂茶三宝”。母亲只用了前两件,筛瓢就由铜网篱取代。擂棍用来将放在擂钵里的茶叶、麻油、芫荽、金不换、苦棘心、芝麻和花生擂成泥状,或收集器皿待用,这绿色泥状物称为擂茶膏。如果就地食用,取出绿色泥膏,冲滚烫热水,即成了茶汤。 口感特别的擂茶披萨 另一工序是洗菜、切菜和炒菜。凡蔬菜类皆可加入,通常会芥蓝、白菜、包菜、长豆、蒜和青葱为首选,主要是容易采购。其他配料有炒虾米、豆干和咸酥花生,再配以蒲米、爆米或白米饭,一道充满芬芳菜香与配料咸香的擂茶餐就完成了。 每逢正月初七,母亲选用7种蔬菜,泡擂茶和香饭,意义是为人日庆生。后来发现,擂茶的吃法,丰简由人,寻求口感的人,可能会添加酥脆的小鱼干或干肉丝,这完全不违和,反倒另有风味。虽然过去,擂茶给人印象,是客家人生活贫困,物资欠缺时的食菜;可是现代人经济宽裕,吃法和花样增多,近来还品尝到以擂茶烘烤的披萨,味道口感堪称新鲜特别,不得不佩服店家的创意。能在大城小镇的擂茶店铺中,异军突围,为旧食材改造,成功划出一道新的亮光,同时也在经济低迷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 至于我和家人,几乎每星期都必吃擂茶最少一次。有人好奇的问,是不是为了健康、为了环保,还是为了省钱? 我们都笑而不语,心里知道,除了缅怀母亲和怀念妈妈味道,主要还是:“就是喜欢擂茶”。
1月前
2月前
3月前
7月前
前任峇株巴辖敦胡先翁师训大学中文教育讲师,并曾于马来西亚开放大学兼职的锺启煌博士是诗人、学者,也是我素未谋面的脸书好友。 5年前,我与锺讲师在脸书“邂逅”,过后成为朋友,多年来就是靠脸书交流写作的经验和意见。 他会评论我写的文章,而我总是默默欣赏他在脸书发表的诗作,然后点赞。我不是诗人,无从评论他的佳作。 锺讲师是勤耕耘的新诗作者,几乎每天都至少有一篇作品贴在脸书。 只是到了年前,讲师的脸书突然不再有新作品出现,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患病了。再后来,他也不再回复我的早安问候,但是我依然每天问候他,给予他鼓励。 如此过了约8个月,突然收到锺讲师的夫人的语音信息:“李校长,我是要通知你,锺讲师刚才往生了。讲师生前说他的其中一个遗憾,是未能照原先的约定和李校长以及其他两位校长见面。” 我听了,泛红了眼眶。 是的,其实我与讲师的两位高徒周校长和黄校长,曾经和讲师约定,待讲师康复了,我们相约游高城、品尝美食、浏览美景。如今这已是无法实现的梦,空留惆怅。 锺讲师桃李满门,我认识的多位现任和前任华小校长都是他的高足。 根据曾经“师承”锺讲师的教育界同道的描述,他学识渊博,讲课幽默风趣,深受学生的爱戴。我感受到他的温文儒雅,因此可以成为脸书好友。 锺讲师除了钻研学问,喜欢写作新诗,他的智慧与才华感染了他所遇到的每一位友人。 锺讲师曾经出版一本新诗专辑,并特地邮寄给我与他的高徒好友。 从讲师的作品中,知道他是重感情的文化人,作品中蕴含李白的浪漫,也有杜甫的写实,感情丰富,能够让读者融入诗中的境界。 我注意到锺讲师的诗集中有一篇题为《来去匆匆走一回》,其中他写的:“只要用心珍惜过,花开花谢,四时更替,该走的谁也没能挽留……放开心怀,坦然面对,以淡然的心情,送走每一个黄昏”,贴切地反映了他豁达的人生观。 谨以此文,与锺讲师的友人和学生,共同缅怀他多姿彩,不平凡的一生。 投稿须知: ■来稿可电邮([email protected])至本报新山办事处; ■来稿可用笔名发表,但必须附上真实中英文姓名、身份证号码、通讯地址与电话、电邮网址,以及银行帐号(汇稿费用); ■投稿内容不可涉及包括宗教、种族等敏感课题; ■字数限800字; ■编辑对来稿内容,有修整的权力; ■本须知若有未尽善处,本报有权随时增删之。
7月前
(峇株巴辖2日讯)“他是峇株巴辖和柔佛州行动党的中流砥柱,也是家人心目中的英雄!” 峇株巴辖行动党昨晚为逝世不久的柔佛州副秘书傅勇駺举办追思会,出席的希盟成员党领袖和亲友一同缅怀昔日与他的相处,包括与他一起为党奋斗的历程,以及他为党和社会做出的贡献。 傅勇駺生前也是峇县新村发展官,教育部副部长兼全国新村发展委员会主席黄家和在会上肯定他的表现,并直言要在柔州担任新村发展官并不容易。 “因为需要与马华的村长配合,两个政党之间要互相合作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但他非常努力,致力与峇县的20个新村村长沟通联系,遇到什么问题都尝试自己去解决。” “在他、各个村长和州议员一同努力下,2023年下放给峇株巴辖县20个新村的拨款,全部加起来超过350万令吉。” 黄家和也说,他与傅勇駺认识超过10年,在他眼中对方直率、有义气且对党非常忠心,过去他们还曾在霹雳州、柔州甚至党中央的党选互相鼓励。 投资、贸易及工业部副部长兼行动党柔佛州主席刘镇东指出,傅勇駺见证了柔州行动党的发展。 他形容傅勇駺是政治战略家、军师,更是善于解决问题的好领袖,在大选期间做出巨大贡献,包括策划、安排,以应对每一场选战。 行动党柔州财政颜碧贞则说,傅勇駺积极开朗,在峇株巴辖有许多支部都是在他的推动下成立,他可说对党有巨大贡献。 “他在我心中反而像是一名长辈,我从他身上学到许多,而他也是一个感性和容易心软的人,会积极帮助有需要的人,不希望看到弱势群体受苦。” 行动党柔州秘书曾笳恩和委员甘南、诚信党四加亭国会议员阿米诺胡达和峇株巴辖区部主席阿都哈密等,也在会上发言缅怀傅勇駺。 其他出席者包括行动党柔州组织秘书黄书琪、宣传秘书廖彩彤等。 傅勇駺的妻子王俪烨与大女儿傅睿琳也在会上发表追悼词,她们都说丈夫、父亲是家中坚强的支柱,也是她们心目中的英雄、生命导师,从不吝于表达对家人的爱。 王俪烨指出,丈夫走上政治这条路后,一直忙著服务社会,帮助有困难的人,他对党的热爱和使命感影响了许多人。 她透露,即使丈夫在近几年生病了,但也没有停下脚步,反而一直以身体力行的方式,证明就算生病了,只要活著的一天,也能创造自己的价值。 傅睿琳在回忆起父亲生前点滴时说,父亲说话比较直接,她误以为父亲常得罪人,人缘不好,但事实上父亲也是一个心软的人,会尽全力帮助有需要的人。 她说,父亲也会在能力范围内,给她、哥哥傅诚思和妹妹傅蕴琳最强而有力的支持。 “我们如果遭遇失败,父亲会鼓励我们,成功了也会给予称赞,虽然平日我们能彼此互开玩笑,但我们都对父亲都非常敬重,他也不会吝啬地表达对我们的疼爱。”
1年前
园艺一向是母亲善用时间和陶冶性情的嗜好。养花、养树和种菜都是她的强项。故居的院子是蜂鸟、蝴蝶和蜜蜂的乐园,更是家人团聚的地点。 在异乡多年,我已经将这宜居的地方活成孩子们的故乡,回乡集聚以及与母亲通电话却从没减少。趁今天天气不热,处理完院子的花草,想在乘凉的时间给在家乡的母亲打个视频电话,让她也看看从家乡带来的花草,顺便天南地北聊一阵。 唉,我又忘记了!母亲已经离开人世了,刚刚过去的星期二是妈妈的三七忌日。 脑勺好像吃了一记闷棍,我痴痴的看着一个多月前才拍摄的一张相片。在安宁疗护(Palliative Care Unit)的病床边,母亲紧握着我的手睡去。我一直维持那固定的坐姿,不敢移动,不敢松开,不敢离开,生怕惊醒她。 仿佛回到儿时,我握紧母亲的手,不舍她在我入睡后离去一样。或许对母亲来说这应该是此刻最具安全感的依偎。端详她沉睡的脸庞就好像见到儿时的我。 彼此牵着的手就如精神和思想的脐带,我想母亲一定是在回顾自己的童年、青涩岁月、青年、壮年、中年,到晚年。当母亲还是少妇时正是我的襁褓期,她的壮年是我的童年,而她的晚年正值我知命之年。 母亲很坚强,中年丧偶,老年丧子之痛都挺过来。她总可以在生活的疾苦中找到“回甘”的方法。就像小时候吃油甘果,我第一口咬下去那果实由酸转苦,即刻吐了出来。妈妈曾这样对我说:“你可以试试坚持含在口中半分钟,再细细感受从舌根内侧渗出的甘甜味道。” 然而经过生活淘炼,多年以后我才体悟“回甘”的意思。 有时在自己生日之前会动手制作“母难卡”送给母亲,我称之为“菩萨的叮咛”。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母亲不但没有将这些卡丢弃,而是珍藏起来。当时拍下2013自己生日前寄出的“母难卡”留念。 2023就快到尽头了,放不下,又不想放下的是对母亲的牵挂和思念。她的离去,我没哭出来,只是不想触动往生者未完全离去的耳根和神识,而给她带来更大的不舍和眷恋。今年自己最想放下的事是内心的愧疚:“我一直觉得还没有好好陪伴你,你却走了。” “妈,请原谅我。”
1年前
2年前
2年前
2年前
清明时节,纸扎店成为市区的故事回收站,前来光顾的顾客多了,原本摆在店铺的纸扎用品渐渐被赋予情感,成为顾客家里的“纪念品”。 扫墓前一周,我陪妈妈和小阿姨到纸扎商铺采购清明用品。踏进纸扎商铺,琳琅满目纸扎服饰悬挂在门梁上,仿佛在提醒在世的子孙,记得替祖先买新衣。严格来说,这家纸扎商铺属于菜市场的其中一个摊格,它坐落于药材铺对面,生与死的距离挨得很近。我经常陪妈妈到菜市场,几乎都会快速略过这个摊位,不过今天,我们必须驻足。 走进纸扎店,映入眼帘的是生活的仿造。在这里,人们无法停止对死亡的想像,子孙选购的纸扎用品即将在拜祭之日化为一份心意,以有形代替无形,转送给第二国度的先人。 我走到纸衣区,为我家的先人选购纸衣。店家将形形色色的纸衣分类成箱,摆在商铺外的走廊,男的、女的、传统的、新潮的,各个款式可谓应有尽有。我蹲在一整排的纸箱前,翻找最适合我家先人的纸衣。妈妈说,买纸衣要找最适合他们的风格:男祖祖穿唐山装、女祖祖穿娘惹装、公公穿深色衬衫、婆婆最爱花边翻领套装,一人两套。 每买一回纸衣,仿佛都在复习祖先们的穿衣风格。生前,他们穿的衣服,代表他们走过的路;死后,我们选的纸衣,象征我们脑海里他们最美好的模样。我不曾见过男祖祖与女祖祖,但是偶尔从阿姨口中听闻他们的生活。 据闻,男祖祖当年穿着单薄的外衣和一双拖鞋下南洋,利用唐山习得的茅山术民众治病。女祖祖是被娘惹家庭收养的印度人,男祖祖早逝后,她便四处到烹煮月子餐赚钱,用娘惹式的厨艺把公公养大。女祖祖晚年患上糖尿病,妈妈说她时常身穿一袭纱笼卧床。男女祖祖双双下葬后,公公扛起祭祖的责任,操办祭祖用品一事自然落在他的肩上,直至公公双腿一伸,这责任兜兜转转来到妈妈这一辈人身上。 写上先人姓名才不会拿错衣 在我记忆中,妈妈也曾是不会购买纸衣的女儿。那时,老家门外每个星期六都会有一名叔叔,开着一辆兜售纸扎用品的货车到我家门外停放,附近的邻里纷纷从家里走出。我跟着妈妈和婆婆到货车选购纸衣,只见妈妈负责付钱;婆婆负责置办。后来,婆婆年岁渐长,行动不便,我成了那位负责拎物品的女儿,妈妈代替婆婆的职务。 两年前,婆婆撒手人寰,家族上一代人的档案正式存档。婆婆不在的第二个清明,妈妈叮嘱我必须为婆婆选最漂亮的纸衣。婆婆生前讲究服装品质,每个新年都亲自挑选布匹,让老朋友为她量身定做衣服,所以身为后辈的我们,绝对不能轻怠婆婆的纸衣。 我还记得收拾婆婆遗物当天,身为孙女的我第一次“鉴赏”婆婆衣柜里的衣服,摸到了婆婆的温度。也许那一刻,我已经把所有婆婆穿过的衣服款式,烙印于心。 挑选完婆婆的纸衣,妈妈说我忘了一位很重要的人——我的爸爸。8年前,爸爸意外死亡,当时还是中学生的我不曾替父亲购买衣服,于是我只能在每个清明节与忌日替他挑选质料最好的纸衣。我永远无法忘记爸爸穿着深蓝色衬衫和长裤入殓的画面。即使那身衣物是爸爸最喜爱的服装,但比起老年人穿的寿衣依然不够体面。50岁的他走完他的一生,我竟在不知不觉中替他买了8年的纸衣。至今,每回我替他挑选衣服,我都会默默在心地他问一句,这件衣服,你喜欢吗? 买完纸衣后,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回家时,我还得在一套又一套的纸衣上写上先人的姓名与忌辰。我不晓得这是公公自创的习俗,抑或大家的传统,写名字成了我家祭祖的文化,也是我的工作。大约一、二年级开始,妈妈开始教我怎么写祖先的姓名。年幼的我总是混淆祖先们的忌日,每换一个祖先的衣服,我都得跑去厨房问妈妈,祖祖是什么时候离世的?于是我记忆中童年的清明,便是这样问过来的。纸衣上留下字迹,对我而言是使命,我把每个名字写得又黑又大,希望祖先不会拿错新衣。 这几年清明,家里购买的纸衣数量又提升了。我想每个购买纸衣的顾客都一样,带着缅怀先人的情感逛纸扎店。就像我家,每增购两套纸衣,代表家里又失去一个人。
2年前
2年前
思念是蔚蓝长空挂上棉花似的云朵,柔软擦拭着清澈的思绪,让思绪快乐得入了神,在现实中有泪光地微微上扬起嘴角。 “3个月了”。母亲节前夕的早晨,友人的Insta Story照片植了这几个简单不过的字。照片中有几棵高耸的树木,枝丫与叶缝间透出阳光和澄蓝的天空。想,他该是趁着母亲节,到母亲前献花,仰望天空之际,拍下的一张照片吧。这条思念的丝,从他的视线抛向了天国,很长,很长,牵住了天国无止境的一端。 我的心仿若被小浪击沉了一下,视线离开了手机,缓缓地移向摆在电视机旁的毕业照。那是当时在照相馆拍的全家福。我凝视着父亲的容颜,看着时间溜过,一晃,他已走了8年。曾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有真正把哀伤完全释放,毕竟整个父亲的丧礼过程,我都没掉过泪。那时,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落泪,不然父亲会不舍得离开我和母亲,到他该去的地方。心哭或许比哭出来更难受,泪水从眼睛逆流,心盛得满满,在体内倾泻,随血液流窜。 依然记得,去太平间领父亲的死亡证书时,由于恍神,我下殡仪负责人的摩托车时,从后座跌了下来,左膝盖淌了很多血,结果在丧礼仪式中,我不曾跪下祭拜父亲,心感不敬。 最近看了贾平凹的散文〈写给母亲〉,其中几段特别深刻,感同身受: “我妈在牵挂着我,她并不以为她已经死了,我更是觉得我妈还在,尤其我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家里,这种感觉就十分强烈。我常在写作时,突然能听到我妈在叫我,叫得很真切,一听到叫声我便习惯地朝右边扭过头去…… 现在,每听到我妈叫我,我就放下笔走进那个房间,心想我妈从棣花来西安了? 当然是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却要立上半天,自言自语我妈是来了又出门去街上……” 想起父亲刚谢世不久时,家乡组屋单位只剩下我和母亲,窄小的空间仿佛变大了,晚间再也看不到父亲放工回家,踏进家门笑着脱下摩托车头盔,一起把防晒外衣和雨衣放在旁边的模样。那一刻,我也晓得,在日常中,我从此不再有机会如常叫出“爸爸”二字。那几次回家乡,到了晚间,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然后问自己,今晚父亲晚归吗? 用文字来缅怀亲人 以前,每逢星期日早上都一定拨电回家乡,问候父母,与他们闲聊,问他们在吃什么作早餐,问他们有没有多吃蔬菜……每一回都是父亲抢先接我的电话。父亲的手机号码至今还逗留在我手机电话册,有时,我会想拨打看看他是否在电话另一端。听他说话的声音已是我在生活中的一种习惯,对,是一种“习惯”,长时间逐渐养成、不容易改变的行为,当它存在时,总是习以为常,不觉得有啥特别;当它突然消失,却若有所失,犹如一些珍贵的东西不见了。这种感觉就像友人所说的,先前每个周末会到某个露天市集给母亲买早餐,如今却少买了一份,也或许不需要特地到那儿去买了。 回家乡时,我会尽量抽时间到会馆去探望父亲,在他的灵位上香,问候他,告诉他我和母亲的近况。端详他的脸,我更相信他不曾离开我,仍默默地守护着我,如以往般支持着我。 每个人缅怀亲人的方式都不一样。友人把与母亲的合照作为WhatsApp和社交媒体账户照片,并选择下班后继续经营母亲的小生意,可能也是缅怀的方式;而我则常用文字来缅怀、追忆,是记录,是抒发,是寄送,亦是对话,久而久之幻化成一股力量,支撑着精神。 抛出去的丝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保留了许多遐想与信仰。它是沟通的情丝,是心中难以磨灭的余味。是爱,使它没了伤感。 谢谢您,爸。我爱您。 “每一天都是思念的一天。每一天也是感谢的一天。”——幾米《星星是暗夜的眼睛》
3年前